第一百零九章 你就拿这个考验炼丹士
第七日。清晨
思贤峰，君子院。
迎着朝阳，沈约撩起铜盆里的清水，浇在自己的头上。
也许是用脑过度，最近头发长得特别快，脑袋上像是趴了一只不修边幅的刺猬。
“事情办完，高低得去观云峰的温泉，好好泡泡。”
简单洗漱完毕，沈约幻化出一套杂色斑驳的粗麻短衣衫，套在身上。
这是沈约记忆中，去麒麟瓦舍做工时，小栓娘按照他的身材，拆了几件旧衣服，拼凑出来的。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仪式感必须要强一点。
吃过早饭，沈约坐在门槛上，在阳光下的照拂下，闭目养神。
任督二脉里的异力气旋，不断转动，提供丰沛的能量。
冲带两脉中的阴阳双丹，像是两颗互相吸引又排斥的星辰，遥遥呼应，鼓荡全身气机。
心内虚空中的“德艺社”，淡淡的云雾漂浮在舞台和观众席上，远远的观众背景板里，星星点点，好似一双双眼睛，带着渴望安抚的急切情绪，注视着舞台上的沈约。
魂力充盈饱 满，内气圆融无碍。
一切准备就绪。
沈约睁开了双眼，血色流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演出马上开始，希望大家喜欢。”
沈约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裤上的尘土，迈开大步，走进了明媚的阳光里。
………
丹房小院。
昨晚被沈约散落在地上的材料渣滓，还有扔得乱七八糟的空袋子，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扫帚划过的丝丝痕迹。
龙见田，身穿淡青色的道装长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负手立于丹房之前，仰面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约第一次见他穿道装，与他平日里扮出来的儒士医者形象，颇为不同，不禁上下多看了几眼。
“你我六日为期，约好今天开炉炼丹，你可准备好了？”
龙见田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声音飘忽，好似仍在梦中。
沈约一笑，
“没必要再开炉了，你要的正阳丹，我已经炼出来了。”
“哦？！”
龙见田霍然回身，好看的凤目，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红雾，整齐的须发，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中，微微散乱。
“在哪里？给我看！”
沈约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葫芦，扬手扔给龙见田。
龙见田接过葫芦，迫不及待地将里面的丹丸，一股脑儿倒在掌心，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沈约在忐忑中等了半晌。
“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阳丹？”
“不错，我想这个，是最接近青腾先生亲制的正阳丹了。”
沈约听不出龙见田的情绪，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哦哦……”
“你浪费了如此多的材料，费尽心机，就为了弄这些掺夹孽毒魔气的假丹？”
沈约一惊抬头，正对上龙见田那双略显促狭，寒光如刀的眼睛。
“毫无新意啊……”
“你就拿这个玩意儿来考验一个炼丹士？”
“你是不是想着，诱导我服下魔气丹，让我魔染死球，而你可以凭着北邙派的术法，独善其身？”
龙见田像是第一次见到沈约一样，歪着头打量他
“我很奇怪，你我并无深仇大怨，为什么非置我于死地？”
沈约见计划败露，也不慌张，摊手说道：
“你我虽然没有仇怨，可地火矿洞里的七十多条人牲血祭，跟你脱不了干系！”
“嗯嗯！”
龙见田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想来那些人当中，某个人跟你有些情感关联，说得通，说得通……”
龙见田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反而让沈约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要生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已经跟你讲了很多了。”
龙见田将掌中的丹丸，重新倒入葫芦中，口中好似闲聊一般，絮絮叨叨，
“我十六岁机缘巧合下，得遇先师长春子，拜入长春派，束发修道，如今一晃已经两百多年过去了。”
龙见田见沈约神色一怔，呵呵笑道，
“怎么？不信啊？我是不是长得太年轻了？”
神色间颇以自己的容貌自得。
“长春派创自先师长春子，可先师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修士。”
“他老人家其实原本是个流落江湖的儒生。”
龙见田招呼沈约在石桌前坐下，随手倒了杯茶，
“我今天忽然想起很多事，谈兴正浓，等我说完，你再掀桌子。”
沈约淡然一笑，也不忸怩，坐下也倒了一杯茶，小口慢品。
“三百年前，老皇征求炼丹长生术士，嘿，一国之君，若是开始追求长生，怎会再将黎民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实在是亡国之兆啊。”
“王朝更替，最苦的还是百姓。长春真人不忍心生灵受涂炭之苦，便化身游方道士，混入皇宫，凭着流落江湖时学的几手障眼法和话术，居然一举挣得老皇的信任，获得"钦定大国师"的殊荣，并得到中南六峰作为传道的道场。”
龙见田淡淡地笑容中，充满讥诮。
“所谓世事难料。一心想劝老皇不要炼丹的长春真人，反而成了主持老皇炼丹的核心人物。”
“凭着钦定大国师的头衔，还有中南山靠近京都的便利环境，长春真人在朝中权贵、地方豪族、士林儒生、山中隐修之间周旋，渐渐便迷失了自己的初衷。”
“最可笑的是，长春真人居然真的开始打坐练气，开炉炼丹。”
“你想啊，一个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老道士，他说想看天下道藏，南齐国中的修行小门派，哪个敢于忤逆？”
“于是汇天下珍宝和秘籍于一处，琅嬛福地，玲珑宝阁，万藏古洞，天机灵馆，君子丹炉，这样的东西便水到渠成。名不副实的长春派，硬生生凑成了玄门大宗。”
龙见田笑容苦涩，眼中殊无得意之色，
“长春派最风光的时候，中南六峰上，人满为患，无数人削尖脑袋，想要挤 进来。”
“有的小门派甚至将自己代代单传的独门绝艺，作为敲门砖，以求并入长春观。”
“如今长春派的镇派绝艺，龙虎丹心决，素女玄功，虎扑蝶杖法，云鹤八法等等，都是那个时候得来的。”
“而让长春派真正得到修行同道承认的，则是长春真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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