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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十五年静候翻身时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傅博彦从宫外递话进来,说先前要引荐给九公主的那个人已经到达长安,问她十五上元节这日能不能出宫来,伺机与他见一见。

上元节这个日子,的确是适合男女见面的大好时间,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又所谓宝马雕车香满路。九公主接到信的时候,面色古怪了好半天,最后还是点下头来:“知道了,酉时见。”

谁知道刚用过午膳,杭子茂也传信进来,说今天普天同庆什么什么的,她自己待宫里也无聊,不如出宫,说要带她去赏花灯。

说实话九公主还挺想去的赏花灯的,往年上元的时候,她还是皇帝膝下最受宠爱的女儿,上元要么跟着她亲爹一起登城楼与民同乐,要么跟着她亲爹入后宫与妃子们同乐,但今年估计她爹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同乐的日子里看到她,正好方便她自己寻欢作乐。

于是九公主回话:“在倚云楼等着,戌时左右去。”

然后下午去博望苑的时候,太子正在试一身寻常锦缎做的常服,见她进来,笑眯眯道:“原想着与你嫂嫂一同出宫去,却被那日松晓得了,也要跟着去,你也知道上元这个节日非比寻常之处,实在不好带着他,不如你来与我们一道出宫,带那日松四处走走。”

九公主心说我平时怎么就没发现我这么招人待见,今天行程都排满了,你们又一个个跳出来,遂犹犹豫豫道:“跟……茂哥哥约好来着……”没敢说傅博彦,怕被打。

太子道:“那正好,杭教授熟悉长安,让他带你们一同去赏花灯好了。”

九公主:“……”

太子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你难道和杭教授?!这个……这个不是太好吧……”

九公主真想对天翻个白眼来表达心中的无奈:“太子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是与他谈个事请而已。”

太子面色古怪:“什么事情非要正月十五谈?杭教授也该到成家的年纪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阿九,你与哥哥说实话,倘若情难割舍,哥哥再帮你想办法。”

九公主:“真没有!要有什么还等得到现在么!真的只是有事情而已,若是能谈得妥,再回来告诉你。”

太子看了那日松一眼,又看了九公主一眼,勉强道:“你与他约的几时?待你们谈毕,过来寻我们如何?”

九公主不情不愿地点头:“可,就这样吧。”

为了避免与太子一起出宫,九公主不到酉时就收拾收拾打算往外溜,刚溜到宫门,就看到那日松着了一身玄色云纹的上衣下裳,外罩月光白大氅,头上簪一支青玉,掌中握一柄折扇,倚在宫门上的动作带着几分玉树临风的潇洒,正噙着笑意,目光灼灼地将她望着。

九公主:“……你怎么在这?”

那日松微笑道:“自然是在等你。”

他在大央住了半年,气色好了很多,原本瘦削的面颊有些丰润,苍白面色也染上些许红晕,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在国宴上还消沉抑郁、晦暗浑浊的双眼,如今光华顿生,让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九公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时候出宫?”

那日松狡黠一笑:“猜的。”

九公主立刻想起傅博彦对他的评价,因为极善揣测人心,所以能推测出那个人的棋路……

现在连动作打算都能推测出来了吗!

那日松看着她多变的面色,笑意又加深一分,走过来很不羁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安心,我只是与你一同出宫罢了,并没有同游的打算。太子与太子妃一双鸳鸯眷侣,我实在不好在中间硬插一脚。”

九公主觉得这么凄凉地对待国际友人可能有点不太好,遂十分诚恳道:“我真的是去谈事情,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待我事了,便去寻你?”

那日松想了想:“甚好,那我们几时在哪见?”

九公主道:“戌时一刻,我在倚云楼等你。”

傅家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外,守卫看不到的拐角里,傅博彦看到九公主与那日松一同出宫,没有立时露面,等他二人告了别才下车迎上去:“怎么与他一同出来?”

“在宫门前正巧遇到罢了,”九公主对他微笑,与他一同往车边走:“你要带我见什么人?”

傅博彦扶着她上车,答道:“蔺既明,曾经是傅家的门生,万世十四年在昭宪皇后安葬礼仪中,因上疏弹劾曹德彰而被贬。”

九公主悚然一惊:“万世十四年?”

万世十四年的时候,她的嫡祖母、当今皇帝的嫡母昭宪母后皇太后去世,作为中宗的嫡妻,昭宪皇太后自然是要与中宗合葬皇陵,但皇帝生母孝安太后却一百个不同意,非要给昭宪太后另造一个后陵,然后自己跑去和中宗合葬。

这就有点没事找事了,人家好好生同衾的结发夫妻你不让死同穴,一个妃妾却偏跑去凑热闹,礼部的大臣自然不同意,于是伙同言官一起,各种上奏陈情讲道理。皇帝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竟然觉得自己亲娘说的很有道理,立刻就给工部下旨,给昭宪太后另造后陵。

那时候曹德彰还是个内阁次辅,上面压着四朝元老赵学中,那时候老头都已经八十多快九十了,依然战斗在朝堂第一线,而且身体硬朗,吃嘛嘛香,压得进步青年曹德彰一点盼头都没有。

昭宪皇后安葬礼给了曹德彰一个契机,他以内阁次辅的身份公然支持皇帝和孝安太后的决定,并且洋洋洒洒写就一篇《大礼归成疏》公开出版发行,文中引经据典地论据了昭宪皇后之所以需要另造后陵的三十二条不可批驳的原因,皇帝看了龙心大悦。

正巧赵学中那段时间正以退为进,用辞职这个屡试不爽的办法威胁皇帝,所谓瞌睡送了个枕头,皇帝顺手把他的辞职报告给批了,顺便赐他“老骨归故乡”,连人都一并赶出了京城。

这件事当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弹劾曹德彰的奏折满天飞,连起来估计能绕长安两圈,皇帝又龙颜大怒,下狠手处置了一批闹得欢的官员,流放的流放,贬职的贬职。

九公主很崇敬地打量面前的男人,他二十一岁毕业于昭宸大学,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却因为仗义执言而被贬,用人生中最好的十五年混了个庐陵县令。

蔺既明笑了一下,眼角纹路舒展,三十五岁并不是一个多老的年龄,但在他这却头发灰白,老态毕现:“说来,还要多谢傅校长,若非他出手,恐怕我就要被贬到康场去了,那才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傅博彦道:“蔺大人在任上政绩卓绝,如今任职刑部主事。”

九公主感激地看着傅博彦:“多谢。”

傅博彦微微一笑:“但你不能直接与蔺大人有所接触,我会派人做你们的传话信使,有什么吩咐,让他代为转达。”

九公主微微蹙眉:“为什么?”

蔺既明道:“殿下,我父母所赐的名字,叫蔺茂行,是我自己改了既明。”

傅博彦道:“被贬的是蔺茂行,而被提拔的却是蔺既明,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九公主最近政治敏感度大大提升:“掩人耳目?”

傅博彦点头:“蔺茂行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一日,但政绩卓绝的蔺既明就不一定了,这个名字虽然是用来眼人眼目,却已经在户部备案,这样就算来日被人查出,也不算欺君罔上。”

《九歌》中《东君》一章里,有“夜皎皎兮既明”一句,是天色明亮的意思,《诗经》中也有“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的句子,还由此延伸出了“明哲保身”这个词。从代表盛德之行的茂行到既明,可以窥见他经历的天府与地狱,还有少年意气和老谋深算。

九公主对他举起茶杯,问了一句:“天色将明,那茂行还在吗?”

蔺既明站起身,弓腰压低杯子与她一碰:“与天地同寿。”

九公主抿着嘴角微笑:“也必将与日月同辉。”

蔺既明道:“多谢傅大人作保,也多谢公主知遇之恩。”

他们不好相聚太久,匆匆说完便告别,等蔺既明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傅博彦与九公主才起身离开。

“我以为朝中已经飞蝗蔽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才留存。”

傅博彦笑了一下,走在她前面半步,为她隔开熙攘的人群:“你知道吗,蔺既明万世十四年被贬庐陵,因为担心妻女老母受牵连,特意将他们送回了老家,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九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面前的人群摩肩接踵,姿容娇俏的小姐和举止彬彬的公子塞满了街道,人人都被掌中的灯笼映暖了面颊,露出欣喜满足的笑容。她看着,忽然对傅博彦道:“我想起一句诗来,当初读的时候,还觉得脂粉气太重,然而今日才真正理解其中精深之处。”

傅博彦低头在她耳边:“什么?”

“累累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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