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头疾
“你会说官话?”暮云一愣,四周看了看,抬了抬下巴示意先去那边的酒肆。
那个胡姬回头对着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胡姬听完后面面相觑很是不舍。
“我本是随着商队来的,我们的商队在大漠遇到了沙暴我和同伴走散了,又遇到了栗特人他们抢走了我的东西,他们还说要去大綦朝做生意就把我一起绑走带来了。”胡姬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轻轻说道。
“好可怜啊。”小环小声呢喃,仰着头问道。
西市鱼龙混杂,暮云的钱只够买下两个胡姬,那个棕色蚺须的大汉见她出手阔绰正用蹩脚的官话咕噜噜说了一堆好话,她不想和那大汉纠缠,于是带着她们先离开。
两个胡姬的价格居然要用金计,暮云心有些滴血,果然发发善心也是需要成本的。
她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这些胡姬的命运她尽量不去想象。
暮云穿过人群紧紧牵着小环。小环她个头矮小,西市人又多一路上被人踩了好几次脚。
忽然手臂上传来了一股力道,那个胡姬表情严肃地握着她的手臂,“你的钱袋子没放好,险些被那个扒手偷了。”
她连忙去够钱袋子,还好,刚刚交易把钱都花光了。
“多谢!”暮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寒古丽,她叫马塔尔。”
酒肆的老板就是个胡姬,听说了她们的遭遇很是同情,连着那一罐的葡萄酒都没要钱,还给她们上了一盘干肉和胡饼。
寒古丽渴了一天了,那个栗特人一路上为了节约水都没舍得给她们喝一口水,她给暮云和小环倒了一杯,然后和马塔尔分饮了那罐葡萄酒。
小环还没喝过葡萄酒,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胡女咕咚咕咚喝酒的豪迈劲儿也想尝尝,于是伸手去够酒杯。
暮云对她摇了摇头,把那杯酒推至寒古丽面前,“小童不可饮酒。”
“呵呵呵,你们中原人真有趣。在我们国家小孩子都是拿葡萄酒当水喝,这些葡萄酒酿得不够好,都淡出鸟来了。以后有机会我让你尝尝我们的马奶酒,那才是人间第一美味。”寒古丽是有话直说的直肠子,说话毫无顾忌。
马塔尔不会说官话,她只在一旁扯着胡饼就着干肉吃。
“你们从哪个国家来?”暮云拿了块肉干嚼着。心想这个胡女似乎不是寻常的商队来的,刚刚拉住她的手臂力道可以感受出来,她说赶了几天的路了,其他人都一副萎靡样子,偏她一改方才的萎靡还挺有力气的。
“西域有个小国,叫温宿。听说过么?我们那的绿洲比邻国大很多,出产的羊毛听说还是你们大綦朝的贡品,可惜现在城中爆发疫病死了很多人,阿爹和阿娘都已经.....”
暮云忖了忖,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安慰了两句。
“那你们打算今后怎么办?”暮云问。
“不知道,你们中原人说走一步算一步,或许你能再帮我?”寒古丽狭着眼睛看着她笑道,还朝她眨了眨眼。
恢复得真快,暮云在心里默道,这个胡女不简单。
“不能!你也看到我方才把所有钱都花光了,也没银钱施舍给你。我可以帮你问问这个酒肆的老板娘缺不缺人手,你和马塔尔留在这里以后再想办法回去。”暮云一言拒绝。
寒古丽本来蹴着脸看她,听她这么一说也不恼,很快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想,这女子衣饰打扮都不简单,方才的钱袋子居然装了金子想来非富即贵,她本来想趁机偷了她的钱袋子逃走,但一想她方才也算救了自己就打消了念头。
那个胡姬酒肆老板过来问她们要不要添酒,暮云真的趁机就问老板需不需要人手,胡姬酒肆生意很多正缺人手,寒古丽和马塔尔便留在了这个酒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寒古丽拽着暮云的手问。
“嗯.....暮云。”
寒古丽把那两个字咕哝嚼了两遍,发音有些怪。
“暮云,我记住了。”寒古丽笑着重复了一遍,眼睛还是直盯着她。
身上的银钱花光了,逛西市之行只得中途作罢,暮云和小环讪讪回到云记成衣铺。
方氏见她们灰头土脸地回来又见她们手上没提东西,还以为她们被偷了钱袋子安慰了两句,很快吩咐丫头们摆饭。
近来店里收益不错,暮云吃着饭食思索着以后该如何?裴衍也说朝廷即将和胡人开战,带着方氏母女退居幕后的计划得加紧了。
“云儿,你和裴管事现在如何了?”方氏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暮云正在描最新的图样儿,听她姑母这么问转过头去。
“姑母,他如今做了廷尉,不再是管事了。”
方氏放下杯盏,“先前姑母和他商议你的婚事是姑母考虑不周,你和裴衍都是有成计的人,他又是喜欢你的,但愿他能一直一心一意待你才好。”
暮云觉得有些不自在,自己当时拂了裴衍的求亲他当时很不高兴,但过后两人都没再提起此事。她自觉裴衍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但听方氏似乎话中有话。
“姑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氏深叹了一口气,有些嗫嚅道:“姑母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前些日子我去香积寺上香还愿,见到了裴衍和一个女子动作有些亲昵,那个女子扑在裴衍的怀里像是在哭,我不敢离近了就现在廊柱下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后来裴衍将那个女子推开了就走了。”
方氏补充道:“我出了寺,见那女子独自和方丈说话,他们的轿夫还有些脾气见有人靠近还甩鞭子,我听了好像说是从宫里来的贵人还是什么妃子。”
暮云不说话了,从宫里来的妃子?是梁侧妃呢?虽然裴衍说了和她没什么,但是....
“姑母别多心,许是他们早就认识,拖他办事呢。”暮云随口搪塞过去,她心里虽然也觉得疑惑,但是如今裴衍也身居官位,无论如何和后宫妃嫔来往终究不合适,此事传出去对他没好处。
方氏觉得奇怪,但还是点点头。
“姑母,这件事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就算是范晚也不行。”
“姑母省得!”方氏也觉得兹事体大,随点了点头。
她还有几个图稿还没绘好,方才的灵感被打断了现在脑子里空空的,暮云揉了揉那张只绘了框架的图稿成一团,将它扔在一旁。
她推开窗子,冷冽的风灌入脑子清明了些。
大綦京中的冬季来得早,如今很多人都穿上了冬衣,她在窗口略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冷了便伸手去关窗。
刚碰到窗沿,一只修长的手握在她的手背上,那张熟悉的俊颜出现在眼前。
“是你?你怎么来了?”
“嗯?我不能来?”裴衍翻身下了屋檐,很快跳进屋内。听她这么说有些意外。
暮云也觉得自己奇怪,遂转身走到茶台旁,倒了一杯温水。
裴衍见她伸手把杯盏递了过来没接,反而用手覆在她的手上,皱起了眉头,“手上这么冰?方才怎还现在风口里?”
她的手被握得紧紧,听他这么说有些不自在,“方才屋里闷,开了窗子透透气。”
裴衍捕捉她脸上的表情,看她此时脸上有些窘也有些漠然。
他随即握紧她的手,将那杯盏凑到自己的嘴边饮了一口,这才放开她的手。
暮云眼睛眨巴了两下,放在那个杯盏。正欲回头谁知裴衍也凑了过来,将她两只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还揉搓了两下给她取暖,抬脸露出笑意:“手上这样冰,快暖暖。”
暮云看着他,扯了扯唇角。
“最近宫里事多,我好不容易抽出身来见你,你这是什么表情?”裴衍只是微笑,语气居然还带了些幽怨。
她心道,你还“好不容易”抽出身去见梁侧妃呢。
待放开手回过神后,她的左手腕上戴了一串蓝色晶莹剔透的珠串?
“欸?这是?”暮云抬高手腕,蓝色的珠串上还串着玉色的玉石珠子,锁扣处还是繁复的金扣。在烛光下莹莹透光。她见裴衍抿着嘴像是在等她的评价。
“喜欢吗?”裴衍微笑看着她。
她摘下那个手串,一颗颗端详着珠子,每颗珠子莹润光滑大小一致质地温润,手感细腻。
暮云一笑,点了点头道:“嗯,这手串的手工真不错,你上哪买的?”
裴衍抿着嘴唇不言,听见这话呵笑出声。
她慢慢收敛了笑,看向裴衍心中很快了然,她讶道:“这是你做的?你懂雕刻?”
“懂什么雕刻有什么稀奇的?你若是喜欢,我往后再做些,你有什么想要的?簪子,项链?”裴衍带着笑意,一个个数着。
她心中一暖,问道:“做这些很是费神吧,这手串的用的是材质?”
这个手串是裴衍熬了几个日夜才制成的,那块吠努离雕刻起来工艺反复,他反复研磨了珠子力求每颗珠子的大小均匀,其中搭配的玉石也是用心选了制成的。这些东西交由老道的首饰匠人都需废上不少时日,但裴衍想自己做给她。
“《石雅》有云:“青金石色相如天,或复金屑散乱,光辉灿烂,若众星丽于天也”。佛教称这种为吠努离,做成首饰戴在身上有镇静安神之功效,你先前总说夜里需挑灯绘制图稿,戴这种最是能调节心神的。”
暮云很是动容,裴衍眼下有些青色想来为了做这手串定是劳神太过。
裴衍忽然紧缩内心,用手摁住了太阳穴的位置。
“怎么了?”暮云见他不适,连忙就要搀扶他坐下。
裴衍摆了摆手,笑着说了句无事。
“怎会无事?你方才看起来很痛苦,头很疼么?要请郎中来瞧瞧才行。。”
他制止住她,道:“不过是旧疾,何必兴师动众去请郎中,略歇歇便好。”
他近来头疾越来越频繁,先前事务繁忙也未曾出现这种情况,见暮云满脸忧色,比之前自己翻身进来的漠然已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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