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也只是一瞬。

季君皎抬了抬眼皮,声音又低又轻:“还在骗人。”

她与他那晚,分明是第一次。

秦不闻勾唇挑眉,笑意不减,身子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声音如同碎玉:“秦不闻,你永远学不会说实话。”

秦不闻轻嗤一声,抬着季君皎的那只手用了些力道,她稍稍眯眼,眼中不带什么笑意:“首辅大人,您现在,是在指责我吗?”

季君皎抿唇不语。

男人乌黑的长发被修剪得整齐干净,阳光透进来,颜色有些淡,就连那双墨色的瞳孔也被映上了一层浅金色。

你瞧,他还是那轮触不可及的皎月。

那般轻易的。

那般轻易地,就能够指出她所有的诡计与卑鄙。

一如许多年前,身为太傅的季君皎站在她面前,语气清正,眉眼疏朗:“殿下,您错了。”

——他总能将她的卑鄙阴暗,衬托得无以复加。

他就站在有光处,高高在上,又不可触碰。

他不加怜悯地揭示她的“错误”,字字珠玑,毫无破绽。

秦不闻看着眼前的季君皎。

即便是她迫使他抬头看她,他也好似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谪仙。

而她就像是那生活在阴沟暗巷的老鼠,妄想得到那皎月的半分垂怜。

可笑又荒谬。

突然就感觉没什么意思了。

秦不闻收了手,脸上笑意陡然消失。

“首辅大人来此,无非是担心我会对宋谨言下手,毁了曜云,”秦不闻顿了顿,语气平静,“不过首辅大人大可放心,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拿一样东西,待东西拿到手了,便会离开京城。”

“再也不回来了。”

季君皎的手上还缠着那碧色的丝线,他无意识地缠动几下,如今的丝线,凌乱复杂得不成样子。

——一如谁的心境。

“谁知道你这话是不是又在骗人。”季君皎冷声。

秦不闻勾唇笑着:“这简单,大人将我想要的东西带过来,逼我马上离开京城不就结了?”

如果季君皎真的能现在把东西拿来,倒是也方便了。

省得她还要谋划如何潜入御书房,还担心被宋谨言发现。

她原本以为,这桩买卖对于季君皎来说并不算亏,可谁知,季君皎闻言,眸光冷冽低沉。

“秦不闻,你休想。”

秦不闻:“……”

这是多不相信她啊。

“首辅大人不想帮忙也没关系,”秦不闻勾唇,媚眼如丝,“阿槿只求大人,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稍微开开恩,我暂回京城一事,大人权当不知道,如何?”

其实秦不闻至今也不清楚,季君皎是如何第一眼就认出她来的。

当时她戴了帷帽,最多不过是露了个嘴角,这怎么能认出来呢?

“你想让本官做你的同犯?”季君皎冷声,情绪不辨。

秦不闻眨眨眼:“大人这是哪里话,只是让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季君皎抿唇,抬眸看她。

那双眼睛太冷,秦不闻甚至怀疑自己是对上了什么冬日的霜雪。

“秦不闻,你我昔日,有何情谊?”

这话说得冷漠又决绝,饶是秦不闻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还是不觉愣了一下。

下一秒,秦不闻轻笑一声,语气散漫:“首辅大人说得对,你我本来就没什么情分可言的。”

——那手上的丝绦,终究是全乱了套。

季君皎猛然起身,冷冷地看她一眼,那眼神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满眼的清寂与泠然。

“秦不闻。”

季君皎这样叫她,那声音过于寒凉,就是秦不闻,也不觉打了个寒战。

秦不闻错开目光,没有看他。

她低着头,便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像是恼火,又像是控诉。

“你也永远不会认错。”

——哪怕是服软,她也从来不会。

秦不闻低着头,摆弄着腰间的穗子,一言不发。

眼前的那双鞋履终于离开视线,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关门声。

秦不闻抬头看去的时候,季君皎早已走下楼梯,拂袖离去。

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秦不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坐在了凳子上。

她的指尖有些发冷。

秦不闻给自己倒了杯茶,直到那茶水中,有苦涩透过舌尖蔓延全身,秦不闻这才缓缓回神,睫毛轻颤。

啧,好烦。

--

文渊阁,书房外。

来送茶的清越跟候在门外的长青交换了个眼神,清越会意,深吸一口气,端着茶水走进了书房。

“大人,”清越给季君皎倒了茶水,“请用茶。”

书房中寂静无声。

清越低着头,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跟长青大人对了对眼神,清越便知晓,大人今日,应当是心情极差的。

毛笔擦过宣纸,墨水殷透纸背,只留下细微的沙沙声。

——大人从外面回来之后,已经在书房批改宗文四个时辰了。

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动也没动过。

清越倒了茶水,季君皎甚至未抬头看一眼,继续在宗文上批改着什么。

“嗯,下去吧。”

他淡淡道,没什么情绪。

“是。”

清越这才长舒一口气,起身欲走。

只是刚转身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季君皎清冷干净的声线。

“我似乎说错了话。”

“啊?”清越转头,一脸错愕,“大人说错了话?”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清越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只能重复了一遍季君皎的话。

季君皎微微颔首,他抬眸,清越便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无措与冷冽。

“我当时,有些生气了。”

清越眨眨眼,结合着自己的理解道:“大人的意思是,您因为一时生气,说了比较过激的话,对吗?”

季君皎点点头,下一秒,像是想起什么,他眉头皱起,又摇了摇头。

“为何总是我要道歉?”

手中的笔杆握紧,季君皎声音低哑。

“她从未向我认过错的。”

他不会总是受她的摆布。

--

第二日一早,秦不闻又带了几幅书法去清如许书斋。

只是人刚到那儿,就被几个壮汉围了起来。

“就、就是她!就是她卖了赝品给我的!”

那书斋老板指着秦不闻,声音颤抖地指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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