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这一觉睡得很沉，方燕几乎没做什么梦，一直到张伟将她摇醒。

                  睁开眼，方燕还没说什么，便听到张伟激动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说道：“燕子，快醒醒，手机通了，手机打通了。”

                  方燕起先还不明白，待听清楚张伟说的是什么，不由一怔，接着很快清醒过来。不等方燕开口，张伟就激动不已的将手机举到她面前，方燕果然看到他的手机上显示信号的地方，竖着两根线。

                  张伟道：“我本来是试试的，谁知竟然拔通了。信号不是很好，但接线员说已经有部队人员赶过来抢救了。燕子，我们马上就能得救了。”

                  方燕听到电话接通，自己马上就能得救，心中先是一喜。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一阵淡淡的酸涩就涌上了心头。她本是抱了必死的心，以为自己是要和张伟就这样埋在下面，永远也出不去的，却不想竟然还有得救的机会。想起出去后又要面临的一切，想起自己怎么也理不清的思绪，方燕竟忽然觉得，就这样埋在地底下也好。

                  见方燕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张伟原本激动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在手机暗淡的光线下看着方燕的侧脸，想起两人自重新见面以来相处的时光，还有方燕在废墟下放开心怀后跟自己相依相偎的行为，都在说明她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的。可是方燕性格中传统的一面，在两人获救后，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实在很难让他有好的预测。

                  “燕子。”张伟轻唤了一声，伸出手抓住了方燕的一只手。

                  方燕抬起头看着张伟，强笑了一下道：“打通了就好。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张伟看着方燕，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方燕心中的疏离，两人在有了获救的可能后，反而失去了原本的心意相通，不由心中暗叹道：“燕子，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在出去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燕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张伟看着她有些闪烁的双眼，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燕子，如果没有这场地震，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对我表露你的感情？”

                  方燕看了一眼张伟，又低下了头，脸上渐渐掠过哀伤、羞愧各种神情。

                  见方燕不说话，张伟又接着问：“如果出去了，你是不是打算当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后继续维持地震之前的关系？”

                  方燕看着张伟，咬了咬唇。她不想骗他，可是要亲口承认自己心底这些自私的想法，又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张伟看着方燕的神情，终不忍再逼她。他再次将方燕搂进怀里，低喃了一句“燕子”，便抱着她不再动了。

                  方燕偎在张伟胸前，渐觉有水珠滴在自己的脖子上，心中如撕裂般疼痛。她伸手环抱住张伟，终于在心底作出了一个决定：“张伟，你……你能接受林灵吗？”

                  张伟一怔，瞬即明白过来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他推开仍然伏在自己胸前的方燕，有些不敢相信的将手机放在两人之间，借助手机微弱的光线，看着方燕脸上的神情。

                  她不是安慰我，她不是安慰我，她是说真的！这个认知让张伟心底猛然掀起一阵狂喜，他无法抑制那股狂喜，也不想抑制，而是就这样看着方燕，神情郑重的竖起两根手指：“我张伟今天在此发誓，以后待林灵必如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方燕没想到张伟竟突然发起誓来，却一时说不出阻止的话来，只是震惊的看着张伟，然后轻轻拉下张伟仍然竖着的两根手指，缓缓的抓在手心，又凑上前去，用唇睹住了张伟仍然张开的口。

                  经过了一天一夜，方燕几乎滴水未进，此时嘴唇上已经有些开裂，张伟只是吸吮了几下，便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先因电话接通知道获救有望而心中激动，叫醒方燕后也没仔细看她，后又因方燕的神情和言语又悲又喜，此时闻到血腥味，便拉开两人距离去看，这一看便看到方燕流血的嘴唇，不由问道：“你没喝果汁？”一边说着一边去拿身旁的果汁，拿起来却发现是两个空瓶子，不由一怔：“果汁呢？”

                  方燕摇摇头：“没事，我们不是马上要获救了吗？不要紧的。”

                  张伟这才想起刚刚睡的那一觉，自己梦中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隐约感觉有人不断将水滴进自己嘴里，难道竟是被自己全喝了？他这才醒觉不对，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和时间，不由怔住：“我一觉睡了这么久？”

                  方燕笑了起来：“不是睡，是昏迷了。你昨晚发烧，直到今天下午才退烧的。”

                  张伟看着方燕，心中已经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透彻，看着方燕的笑容，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电话接通了，两人不敢睡觉，可因为没有喝水，方燕除了嘴唇裂开外，喉咙也有些沙哑，所以张伟也不敢让她多说话。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坐在一起。

                  在第一通电话接通后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张伟的电话响了，是外面的救援人员打进来确认他们位置的。这之后过了大概五个小时，他们又接了几个电话后，张伟和方燕终于在被困废墟后的第三天凌晨五点钟获救了。

                  在看到他们最初被压住的地方突然有光线透进来时，两人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外面传来救援人员的喊叫声，张伟才慌忙应答起来。因为张伟腿上有伤，方燕便站了起来，想走过去看一眼，却不想刚站起来，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方燕从昏迷中醒来后睁开眼，看到头顶的光线，一时怔忡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移目四顾，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躺在医院的，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再次回想了一遍，方燕终于确认自己是获救了，此时她的左手边正高高挂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正一滴一滴缓慢的输送进她的身体。

                  方燕将头转向右边，立即看到自己右手床边正伏着一个人，从她躺着的方向，能够看到那人露在手臂外面的半边脸，脸上胡子拉岔，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正是林志高。

                  方燕看着虽然睡着却仍皱着眉头的林志高，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有见过林志高这个样子，无论何时，他总是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何曾这样狼狈过？又何曾这样消瘦过？短短两个星期，他的脸竟然瘦削得不成样子。

                  方燕忍不住动了动手，想去摸摸林志高的脸，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她的右手紧挨着林志高，稍微一动，林志高便马上睁开了眼睛，抬眼望了过来。

                  看到方燕睁开的双眼，林志高原本满是疲态的脸上掠过一阵惊喜。虽然医生早已说过方燕无事，但他心中总有些担心，此时见方燕无碍，不由叫了出来：“老婆，你醒了？”声音竟隐隐带着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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