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清醒
朱雀航桥头,李徽静静的听完谢玄的叙述,才知道朝廷之中因为和议之事发生了这么大的分歧。
这也能解释,为何今日迎接自己的场面如此冷清。按理说,即便王彪之王坦之等人不来,朝廷一些官员也会前来迎接。王彪之王坦之等人也会派员前来迎候,而不会只有谢安谢玄叔侄二人。
朝廷对于和议内容的不满,李徽其实是有着心理上的准备的。按照大晋这帮官员的期望,这次和议必须要不卑不亢,尽显大晋天威,最终毫不吃亏的达成协议。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些人耍嘴皮子是个个义正词严滔滔不绝的。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一次似乎不但要深入虎穴,而且要在老虎身上挖块肉下来才算成功。更何况,是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自然这便成了他们表达他们的忠诚和正义的理由。
幸亏,朝廷里有明白人。谢安知道此行的目的,知道这份和议的价值。也知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所以他力挺和议,力挽狂澜。
看似谢安是在维护自己,但李徽明白,其实谢安维护的是大局,维护的是之前定下的大战略。争取时间,做好准备,迎接秦国最终会发动的那一战。那才是最终的目的。
本质上,和议成与不成,决定了是否有备战的时间。最终也决定了两国交战的成败,决定了大晋的命运。而大晋的命运,也决定了谢氏命运,决定了大晋其他士族百姓的命运。所以,这其实是个连锁反应。而反对和议,撕毁和议,便是从根本上断绝了战略的实施,便会引发一系列的后续反应。
正因为谢安看清楚了这一点,他才会站出来力挺。
这便是谢安的高明之处。李徽作为一名穿越者,拥有历史的先知的优势,所以,才能知道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但是谢安是穿透了历史的迷雾,在战略上做出了符合历史进程的决定,并且坚定的维护它。那才是真正的高明,真正的智慧。
谢安或许不是最有名的诗人,最有名的画家,最有名的书法家,最有名的音律和围棋大家。但他绝对当得起一名伟大的战略家和政治家。这一点也不为过。
李徽并不惊讶谢安会站出来维护和议。倒是王彪之王坦之对和议条款的反对态度,让李徽有些意外。这二人是知道意图的,为何此时却要反对?
李徽猜想,要么是因为这二位真的以为这和议的条款不可接受,触碰了他们的底线。要么便是,他们想利用这次机会打击谢安。毕竟,桓温一死,内部巨大的威胁解除,王谢大族的联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当是全力打压对方,获得朝堂的主导权的时候了。又或者,只是为了撇清关系,免受指谪而已。
当然,这只是李徽的猜想。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怕是王彪之和王坦之自己才清楚。
“贤弟,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告知你此事。四叔发了怒,他们谁也不敢多言。太后召见了四叔,安抚四叔,让陛下向四叔道了歉。太后下了懿旨,确认和议条款。此事已经暂且平息了下来。四叔担心你多想,知道你舟车劳顿,想让你安心歇息,所以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但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知晓,免得你心中失望不快。你放心,有我谢家在,便没有人能对你如何。”谢玄沉声说道。
李徽拱手道:“多谢谢兄告知,请告知四叔,不必担心我怎么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抓紧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时间不等人。至于其他的纷扰,完全不必理会。对于那些愚蠢之人,多解释一句都是自降身份。四叔明见洞烛,此时此刻,需当仁不让,不能顾忌太多。”
谢玄笑道:“还得是贤弟,不为所动,不受其扰。我本以为你会很生气的,我这两天都气的要命。看来还是我涵养不够,不如贤弟心胸开阔啊。”
李徽呵呵而笑,连道客气。心中却想:我只是不想为了这些自私愚蠢之人生气罢了。大晋朝之所以有今日,不就是因为这些人太多了么?大晋朝能支撑到今日尚存,也算是幸运了。朝堂之上,充斥了这么多贵物,幸亏自己并非一心效忠朝廷之人,否则怕是真的要气的吐血。
“行了,不耽搁你了。彤云小姐她们等了许久了,怕是要骂我不识时务,这种时候拖着你说半天的话。贤弟回家好好歇息,待歇息好了,我们再畅饮欢聚。告辞。”谢玄拱手笑道。
李徽忙还礼道:“兄长自便。回头去拜访兄长。”
谢玄点头,拨马离开。忽然又转头来道:“阿姐病了,所以没去城外接你。她让我带话给你,道声抱歉。”
李徽一愣,问道:“什么病?严重么?”
谢玄摆手道:“并无大碍。我去了。”
谢玄带着随行护卫策马飞驰远去。李徽这才往朱雀航桥头而去。张彤云和阿珠的大车正在桥头等待。
李徽笑着对车内的张彤云道:“对不住,谢兄找我说了几句话,等急了吧?”
张彤云看着李徽的脸色,轻声道:“没出什么事吧?”
李徽笑道:“能出什么事?闲聊几句罢了。”
张彤云笑了笑,点头道:“那就好,咱们回家吧。”
李徽看着张彤云的面容隐没在车帘之后,心道:女人还真是敏感的很,这便有所察觉了。
……
久别归家,阖府上下尽皆一片喜洋洋的气氛。李徽走后,家中冷清之极。张彤云每天愁眉不展,夜晚后宅传来的都是忧伤的萧声和笛声,听得令人起鸡皮疙瘩。
人人都知道小郎此去凶险,担心万一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大娘子怀了孕,若小郎一死,那可惨的很,家也散了。
现在李徽平安归来,自然全部都松了口气。
后宅笑语欢声,前庭也是一片热闹。大春大壮回来便嚷嚷着要大吃一顿,这一路风餐露宿,吃的东西简陋,而且大多吃不饱。对大春大壮而言,吃不饱肚子,吃不到好东西是最煎熬的,与之相比,辛苦危险倒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厨下自然满足他们的要求。阿珠更是命人去街上将京城好吃的点心肉菜买了一大堆,厨下烧了许多菜,黄昏时分便开席畅饮,庆贺安全归来。
前边觥筹交错,吆五喝六划拳喝酒热闹的时候,后宅也一片热闹。夫妻三人开了小宴席,婢女们在旁斟酒伺候,人人喜笑颜开。
天黑之后,张彤云命人点了庭院悬挂的彩灯,那是她特意为了欢迎李徽和阿珠归来命人布置的。在她看来,夫君平安归来,那便是家中大喜之时,值得张灯结彩的庆贺一番。
李徽询问了别后情形,张彤云告诉他,除了思念李徽和阿珠之外,倒也没什么。谢道韫常常来家陪伴,两人写字弹琴倒也并不寂寞,过的很是充实云云。
李徽不忍戳破她的话,张彤云清减许多,这是一眼便看出来的。可见她在家中是备受煎熬的。
不过,谢道韫常来这件事倒是真的,因为酒宴之后,张彤云领了李徽和阿珠去了后院。之前还没完成的后院工程已经竣工了。杂树砍伐之后,留下十多棵冠盖如云的大树。花坛鱼池小径游廊都已经修建好,秦淮河边的水阁也已经修建装饰完毕,美轮美奂,形如画舫。
甚至,李徽还发现了在河边柳树之下修建有一个小型的游泳池。一问张彤云才知道,那是谢道韫提议修建的。
“谢姐姐说,她毁了你的游泳池,所以得还你一个。免得你回来之后抱怨。莫要小瞧这池子,里边都是从山里运来的青条石水磨的。谢姐姐说,这样赤脚踩上去不硌脚……”张彤云笑道。
李徽苦笑,心中自然是感激,但同时又觉得遗憾。
宅子是修建成了,但自己恐怕在这里住不长了。若是谢安不食言的话,那么自己不久便要离开京城了。此次离去,自己要将上上下下人等全部带走,这座宅子,便也荒废了。
当晚,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轻抚张彤云微凸的肚子,听着她喁喁细语的时候,李徽在犹豫要不要告知阿珠的身份和路上发生的事情给张彤云知晓。
犹豫了许久,李徽最终选择了暂且隐瞒此事,一直隐瞒到无法隐瞒为止。
回京城的路途中,阿珠便请求李徽保守秘密。但此刻做出的决定却非因为阿珠所请。李徽只是不愿意看到后宅的平衡被打破,导致一些尴尬的情形发生。本来张彤云和阿珠的关系便很好,两人情同姐妹一般。凭空出来这么一件事,或许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别扭和不自然。所以,一切如常,和以前一样最好。
或许这对阿珠有些不公平。但李徽知道,阿珠之所以要自己保守秘密,其实也是怕关系变得不自然。她也希望一切和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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