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幼儿园还有半年时间,便提前准备好小学的书籍,听上去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但等日子真正过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这都是一转眼的事情。
元旦之后很快便是寒假,幼儿园的寒假时间又格外长。
等假期过完,再三四个月,孩子们的幼儿园时光便要宣告结束。
对大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不过小孩子要天真烂漫许多,一天一天地过,丝毫没有自己无忧无虑时光已经进入倒计时的自觉。
元旦假期结束以后,阳明幼儿园发生了一件大事,有片警来到了园内。貌似是和之前元旦晚会的时候,王思哭有点关系。
小孩子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警察呢,一个个紧张得要命,缩在座位上当打颤的鹌鹑。
来的警察一老一少,脾气都还不错,同孩子们好声好气地叮嘱了一些事。
年纪轻的小警察说得要更多一些,大意就是要求孩子们最近上下课必须要家长来接,平时去卫生间必须要结伴而行,遇到奇怪的人要报告老师。总之就是小心谨慎,不能落单。
小警察翻来覆去地叮嘱,却也没有直接告诉孩子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担心引起恐慌。
不过有他那一身板正的制服在,哪怕不说清楚原因,小孩子们也仿佛领了圣旨一样,一口一个警察叔叔叫得怪甜的。
幼儿园的老师们还配合警察做了一首结伴歌,带着小朋友们一起唱,孩子兴致一旦来了,就更会严加遵守了。
老师再通知通知家长,基本就没有问题。
两位警察在幼儿园待了小半天的时间,引起了孩子们不小的好奇。
临走的时候,那位年纪大一些,姓杨的警察多看了人群中的邢刻一眼。
这个元旦,邢刻又和邢东海起了争执。
其实这段时间在大小胡老师的引导之下,邢刻已经渐渐学会了在家里躲避邢东海的锋芒。
这一次是因为邢东海用邢刻的书来垫菜喝酒,最后蹭了一书本的油和酒,邢刻忍不住抢回来,父子两才再次出现冲突。
这个年纪的父子冲突,基本是小孩单方面挨揍。所以元旦一过,邢刻的耳朵上便又出现了一块肿胀的伤口。
他现在对这样的伤口已经麻木了,连带着身体好像都抗打了很多,轻易都感觉不到疼痛。
是来到幼儿园以后,许拙捧着书一脸惊讶地看他,邢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身上又有新的伤口了。
旧伤才好了没多久,新伤又添了上去,整个孩子看上去的气质都同其他小孩不一样。
老杨于是多问了大小胡老师两句,大小胡老师从警察来了之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这会儿老杨一问,大胡老师便立刻斟酌着语句把邢刻的事情说了说。
这种事不能往小说,容易被不当回事。但也不能往大了说,真的大张旗鼓起来,又定不了什么罪,大小胡老师特别害怕警察一走,邢东海关起门来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反复斟酌语句,老杨却是立刻就听懂了:“酒鬼家暴?”
大胡老师一噎。
毕竟是孩子的家长,他们为人师表,即便同警官说,也没能直接喊“酒鬼”,老杨倒是直接。
大胡老师讪笑道:“这孩子特别不容易,平时很懂事,我们之前也想过要不要报警,但就是很担心……”
“这种情况你肯定要报啊,不报警怎么办,就让他打么?”老杨稀罕道。
大胡老师:“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对,但就是杨警官,这种情况它有它的特殊性,孩子这么小,管不了一世的对吧?”
老杨懂的,大半辈子警察了,当然知道家务事最难断,也明白警察在这种事上的局限性。
“这事确实麻烦,但多一方知道总比少一方知道来得要好。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回头你来找我备个案。”老杨摆摆手,随即从口袋里抽了根烟出来,又多瞥了教室里的邢刻一眼,扯唇没什么感情道:“命可真苦。”
“……哎。”大胡老师不是特别赞成地应了一声。
老杨懒得分辨他的情绪,跛着脚走了。
大胡老师送了一小段路,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小孩。
穿着鹅黄色的小棉袄,胖乎乎的,显然就是许拙了。
大胡老师一愣,从许拙的表情判断出他应该站在这挺久了,也听见了他和老杨的对话。
整个阳明幼儿园,要说除了他们这些老师,谁最关心邢刻,那当属许拙了。
平日里的小动作老师都看在眼里,这一次元旦结束,邢刻带着伤来学校,许拙还偷偷难过了好一会儿,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的那种。
这孩子心肠特别柔软,也格外的善良体贴。大胡老师担心许拙听老杨说邢刻命苦,心里会难过,忍不住蹲下来想同他聊一聊。
却不想他才蹲下去,许拙便抿了抿唇,喃喃道:“大胡老师呀。”
他今天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头发都是蔫吧的,眼睛看着像无辜的小狗:“刚刚警察叔叔那样说……”
大胡老师连忙道:“出出啊,你听老师说。”
许拙道:“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关心阿刻哇?”
大胡老师一愣。
“阿刻是出出的朋友,但是出出都保护不了朋友……”许拙一瘪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今天就是因为这个难过的。
许拙刚开始重生的时候,没有那么了解邢刻现阶段的家庭情况,所以他把邢刻幼年时的困难度想低了。
第一次见到邢刻脸上的伤口时,许拙都没有立刻意识到家暴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可以那么高,要知道,邢刻可只有五岁啊,如何下得去手的?
直到那天在走廊上见到邢东海,节后又看见邢刻脸上的伤,许拙才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他蔫吧了一天,其实就是费劲想了一天。
结果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够解救邢刻,邢刻只有五岁,他也只有五岁,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邢东海。妄论家暴这种事,也不是打过了邢东海就能解决的。
也是这时候许拙才意识到,世界那么大,变数那么多,一人之力实在渺小。哪怕重生一回,想要独自拯救像邢刻这样家庭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根本是一件艰难又漫长的事情。
唯一幸运的是,这一次邢刻有他的陪伴,有大小胡老师的耐心引导,就在刚才,好像还获得了一位警察的关注。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件漫长又复杂的事情,接下来会注入更多人的力量,改变也就更值得期待?
“……没错出出。”孩子愧疚成这样,大胡老师也心疼极了,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又多了一个人关心邢刻,以后还会有更多。”
“真好。”许拙高兴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声道:“但是那个警察叔叔说得不对,阿刻的命不苦的大胡老师,我会给他很多很多糖。”
大胡老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出出给他糖。”
“那我擦擦眼泪,这就去找阿刻啦。”许拙扬起脸笑道。
这一天,是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天。
与此同时,也是邢刻和许拙在幼儿园度过的最后一个元旦。
邢刻对自己身上的伤其实没什么感觉,耳朵那块的神经本来就不敏感。许拙不成天扯着他换药,他甚至都懒得去看。
他比较在意的是,许拙看上去明明不是个笨孩子,但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字,简单的算法也容易想不明白,亦或者是想明白了不久后就会忘记?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在书本里找希望,可如今许拙的步伐却明显落后了邢刻很多。
邢刻想拉一拉他,却不想一抬起头,就看见了许拙没心没肺的笑脸:“阿刻,你吃不吃糖呀?我们一起吃糖!”
邢刻:“……你已经胖了十斤了。算术题还做不做?”
许拙顿了一下,然后一爪子把一颗糖拍进了邢刻嘴里:“阿刻吃糖!”
邢刻:“……”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无语,许拙就将一张肉乎乎的脸霸占了他整个视线,一脸期待道:“甜吧?”
邢刻其实没有那么爱品甜食,于是很务实道:“一般。”
许拙一愣,立马低头就要去剥第二颗。
邢刻见状,连忙:“甜!”
许拙这才停止,然后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邢刻耳朵上的伤口发呆。
邢刻说:“你刚刚去找大胡老师说什么了?”
许拙道:“说要尿尿。”
邢刻说:“和我说不就好了?”
许拙:“你在看书。”
邢刻:“我……”
“阿刻。”许拙突然打断了邢刻,靠在桌上看着他道:“我刚刚听大胡老师他们说,我们好像快要放寒假啦,这是我们在幼儿园的最后一个寒假。”
邢刻说:“嗯,然后?”
许拙瘪嘴道:“寒假那么长,阿刻你打算……怎么过呀?”
邢刻抬睫看了许拙一眼,愣了愣之后,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大小胡老师虽然也关心邢刻,但因为他们是大人,所以情感总是内敛一些,不会成天跟在邢刻屁股背后念叨。
许拙就不一样了,他本来话就多,和邢刻又是同龄人,对邢刻的一切关心也好,爱护也好,向来是不吝于表达的。
可以说,邢刻接收到最多的关心,就是从许拙这里了。
多到他有时会感到无法适从,好像从没有人在意过他那么多事情。
但邢刻很喜欢许拙的关心,很温暖,像太阳。
对于邢刻这样成长在黑暗里的人来说,在最开始的抗拒之后,只会想要将暖阳据为己有,不会再想推出去了。
于是他很难得地笑了一下,说:“别担心,我寒假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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