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村口的银杏树(二)
一顿饭吃得热乎乎,陈砚心里却五味陈杂。
上辈子自己心高气傲,可最后连个人样都活不出,三十出头还得连累家里出钱帮忙买房买车。而父母在劳累中渐渐老去,他却没有一声关心的问候。
反倒是年纪小些的妹妹,不管多远年节总会记得打个电话问声好。
他不知幻想过多少次的如果能重来,来祈福,来赎罪。幸得前半生重启,这份感情他如何都不能再辜负。
哽咽着,埋着头狼吞虎咽,趁着夹菜的时候瞄一眼父母未显苍老的面庞,听着父母唠着家长里短,陈砚的心变得更坚硬。
第二天,吃过午饭,陈砚来到了小叔家的时候,小叔正在地里浇菜。
陈砚蹲在田埂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叔,这菜家里种了几茬?”
“地都种满了,不过年关了,这几茬菜怕是也不管事。”陈正阳咧嘴笑着:“你那事怎么样了?”
“都谈好了,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这两天就要开始筹备了!”
“那成,哪天去你跟我说一声,人我倒是喊了一些,不过没你婶子那边多!”
“我明天去学校,你后天中午你先带两个人来吧,这事要商量下才能给你们派任务!”
孙智那边陈砚不怎么担心,他那个笔记本里,可是家电经销商未来几年的规划。而要实现这份规划的前提,就是要把手里的库存清空,证明自己有那个实力。孙智只要不傻,肯定会来找他商量,毕竟那里面可没有抽奖活动的策划。
“成,后天一早我早点过去,中午卖完菜早点到你们学校等你!”
陈砚却道:“叔,想没想过要做点其他的?”
陈正阳从地里走了过来,就地坐在田埂上,“怎么,你有路子?”
“有些路子,你要是能趁着这次活动拉起人来,年后就能动手!”陈砚没打算藏着。
“具体做什么?”沉吟着,陈正阳没急着答应,而是望了眼绿油油的菜地。
“这事不急,等把这次家电活动过了我再安排吧!不过如果你真要做,这满地的菜就得想办法出手了!”
“成,我回去跟你小婶商量下,你有什么路子跟我通过气。有生意做,谁愿意在地里刨一辈子吃食!”
陈砚点了点头,随即道:“塘里还有鱼吧,我拿地笼去抓两条,阿公喜欢吃这个,下午叫上小婶一起到我家吃饭。”
“多着呢,准备留着过年呢,你抓鱼的时候小心些,塘子里水可不浅!”
陈砚来到小叔家,拿了地笼,带着陈靖便朝鱼塘走去。塘是两家一起的,平日年节里,都会抓一些出来。
塘里的鱼许久没见活水,傻得可爱,只要一放水,就算天气再冷也会朝着水流处游去。
陈砚就把地笼放在放水的口子内,见着鱼游过来一抄一个准。
小陈靖笑得不亦乐乎,伸出手在桶里面玩,也不觉着冷,导致回家的时候还被小婶数落了一通。
抓鱼回来,陈砚正巧看见阿公往圈里赶牛。
那头老黄牛,从陈砚有印象以来,便在陈家了。
奶奶在他开始记事的时候便离开了,老人剩下的日子就跟着那头黄牛。
“阿公,塘里的鱼不错,尽是巴掌大小的大青鲤,今个儿有口福了!”
老人回过头,拍了拍青黄色的军袄子,才道:“还不是得等你回来才有口福,你爸和你叔一天到晚没个着落,哪有时间去整那些。”
说着,老人也没管老黄牛,走到陈砚跟前,拿起铁桶用手一抄。
“哟,还真不小!考试考得怎么样,考不好今晚可不准动筷子。”
“考不好我可不敢去塘里抓鱼!”他的学习,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家里亲近的人,遇到总会问一下,更遑论自家爷爷了。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好好好,争取考出去,到外头见见世面,在余江这山窝子里没什么前程!”
“大城市人来人往,连找个人串门都没有,家里好山好水,比外面自在多了!”
确实是这样,他结婚之后,爸妈也去城里住过一段时间,可在村里住习惯了,到城市里反而不自在。
老人看不惯他这副小大人模样,赏了他一巴掌:“说得像你去过一样,靳阳这屁大点地方能跟外面比么?”
陈砚笑了笑:“那成,到时候我也接你老人家到大城市里看看!”
陈明友笑呵呵把牛赶进圈里,陈砚等了片刻,老人便牵着眼眶红彤彤的陈靖从屋子里走出来。
小婶跟着追出门,叮嘱道:“陈陈,你看着点陈靖,我跟你叔晚点再过来。”
回到家,蒸饭,杀鱼。
老头儿在屋子里坐着,左瞄一眼,右瞄一眼,没见着酒壶。起身还没走出院子,陈正刚正好提着酒壶赶了回来。
“爸,准备去哪呢?”
“屋子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你先坐会儿,我路上遇到老二了,他等会就过来!”
说着,陈正刚撸起袖子便钻进了厨房。
在陈家,寻常家常小菜是陈母在做,可是一旦人多了,都是陈爸下厨。
陈爸不光有一手好木艺,做菜的水准就连陈砚都很怀念。
冬日里的天气难得放晴,可今个儿却很透亮,导致外接天线的信号还不错,陈曦陈靖姐弟围着火炉子看得津津有味。
陈爸的手艺的确不是盖的,没一会满屋子的香味就从灶台边弥漫出来。陈正阳来的时候,还拎着特地在县城里买的小菜。
饭菜端上来,陈砚洗了把手,把碗筷派好,一家子围着火炉子,热火朝天。
这种景象,陈砚的记忆里其实不多。阿公没离开之前,他被家里催得烦,连过年回来都躲着。
阿公走了之后,小叔家也搬到了县城,坐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小叔与阿公喝着酒,陈爸也拿着鱼头一点不含糊,一家人有一遭没一遭的聊着,话题离不开陈砚三兄妹,当然也离不开家里的亲朋。
“四姐那是个麻烦事,要离就早点离,喊他们去外地检查,紧巴得要命。偏生红武又是个酒鬼,喝醉了那脾气,村子里可没几个人受得了!”
小叔咽了口酒,说起事来也是个暴脾气。
这事陈砚有些印象,小姑和姑父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小姑父家里催得厉害,眼下已经到闹离婚的时候。
可陈砚清楚,后来小姑离婚改嫁,没多久就怀上了,后来小姑父还上门去闹。
要是没记错,小姑今年还是在家里过的。长辈间的事情,陈砚没急着去发表意见,不过心里却思量起来。
几年之后,小姑便和后来的小姑父在县城里做起了家具生意。老爸因为有着一手不错手艺,在小姑的家具厂做起师傅,待遇用当时小姑的话来讲,比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强得多!
做生意,小姑算是一把好手。
吃完饭,小叔一家晃晃悠悠的离开。
第二天一早,陈砚在菜地里找到了小叔,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的也对,你小姑在那边恐怕也是受气,趁着你老师那边缺人手,把她叫过来帮忙也不错,她那日子,怕是真的过不成了!”
陈砚点了点头:“你抽空去跟小姑说一声,她要愿意过来帮忙,明天你叫上婶子一起到学校来。她要不愿意,你和婶子就先过来,我们先把事情定一下!”
安排完,陈夏回家吃了顿午饭,收拾好换洗的衣服,背着书包回了学校。
临走,陈爸还塞给他四百块钱,两百的补课费,两百的生活费。按理说,补个十来天的课,以往要不了这么多的生活费。
可陈爸以天气冷为理由,硬是让他到了县城里多买件衣服。
皱巴巴的钱揣在兜里,陈砚回头再次望了望村口那棵光秃秃银杏树。
既是丛林鸟,飞多远也要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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