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来得太晚了
府门前的模样倒是与一般乡绅的家没什么两样,两头雄壮的石狮子中央,是朱红的大门。门前的台阶上落了些土,看上去像是不常有人上门。
来到府门前,书童打扮的陆羽走上前来,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从内侧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家丁打扮的中年人探出头来,声音沙哑地问了句:“找谁?”
站在台阶下的吴道子拱了拱手:“在下吴道子,是贵府李公十余年前在京城的旧识。今日前来拜会,劳烦你通报一声。”
“稍等。”中年家丁如此回答。然后,他的脸便消失在了门后,那道缝隙也重新合拢。
三人站在门前等了许久,大门才再次打开,中年家丁站在台阶上,朝着他们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吴先生,请!我家主人已在正堂等候。”
“好!”吴道子应了一声,迈步走上台阶,陆羽与阿宁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先后走进了府门。
穿过一重庭院,三人便瞧见了宽敞的正堂。远远望去,堂中有一道有些模糊的人影,似乎正端坐在中央。
那是李佑之吗?
陆羽不禁攥紧了拳头,强行抑制住自己想冲过去的欲望。
慢慢地,正堂的门终究是越来越近了。那道身影也渐渐地在陆羽的眼中变得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他颧骨高悬,眼窝深陷。记忆中飞扬的剑眉无精打采地垂着,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目不知何时变成了如今的黯淡无光。披在他身上的衣袍显得极为宽大,如同戏服一般。枯瘦如柴这四个字。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瞧着这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陆羽的眼中瞬间便溢满了泪水。
“爹,您怎么会变成这样?头发白了这么多,脸上长了那么多皱纹,您还不到五十岁啊!”
“您怎么会瘦成那个样子,是中了毒,还是生了病?”
“我太笨了,居然这么多年才找到您,我太慢了,太慢了……”
他的指甲已经刺进了掌心,一阵阵刺痛勉强让他保持清醒,没有将这些话脱口而出。
远远地望着李佑之,童年的记忆在陆羽的眼前轮番滚动。第一次写字,第一次练功,第一次抓蚂蚱……
每个场景里,总有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背后。然而如今,那道身影却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
手腕轻转,陆羽便将绑在袖口的铁笛与金笔握在了手中。他下定了决心,只要李佑之说一句话。他立刻带着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吴道子已经进了门,但李佑之却似乎没有在看他。他本就黯淡的目光此时变得恍惚了起来,笔直地望着前方呆呆地出神。
直到吴道子轻咳了一声,李佑之才回过神。他脸上路出一丝惭色,满是歉意地说:“道子兄,实在抱歉,在下双脚不利于行,这才没有出门迎接。”说着,他抓过一旁的拐杖,双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撑,便要挣扎着起身行礼。
吴道子两忙上前两步,伸手搀住李佑之:“李兄不必多礼,既然身体不适,那还是赶紧坐下的好。”然后,他慢慢地扶着李佑之坐了下来。
“多年不见,道子兄看上去到是身体康健,真是羡慕啊!”说着说着,轻轻地咳嗽了起来,显得越发虚弱了。
“还过得去。”吴道子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身后的陆羽一招手:“小陆,你把我带来的礼物给李兄送上来!”
陆羽还在盯着李佑之发愣,旁边的阿宁见状赶忙伸手拧了他一下,陆羽这才回过神。一边“诶诶诶”地应着,一边将装着礼物的盒子端了上来。
而放下礼物后,陆羽便又呆呆地站住了。他此时距离李佑之不过一尺远,这样的距离已经触手可及了,他下意识地便要走上前,扑进李佑之的怀里。
“李兄啊!你看看,这是些补品,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啊!”说这话的时候,吴道子刻意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听到这话,陆羽的思绪才又回到了现实。他咬了咬牙,退回了吴道子的身后。
“多谢道子兄啦!我现在这身子骨,确实是要补一补才好啊!”李佑之微微一笑,示意家丁将礼物收好。
“诶?不知李夫人近日可好?现在可在府中?”吴道子环视了一周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一问这话,陆羽也猛然一惊:是啊!只看到义父,义母又去哪儿了?难不成……
没等他再想下去,一道温和的女声便从李佑之身后的屏风后响起:“有劳吴先生挂念了,妾身刚刚在准备点心,想着等点心做好,直接给您端上来。”
说着话,一个中年妇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将点心放到了吴道子面前的桌子上,然后退了回来,坐到了李佑之的身旁。
陆羽抬眼望去,眼前的人比他记忆中的义母要老了些,眼角多了些纹路,鬓角多了些白发。但身体看上去倒还算硬朗,不像李佑之那样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呦!”吴道子感叹了一声:“多年不见,弟妹倒是风采依旧,实在是难得啊!”
李夫人笑了笑:“先生谬赞了,妾身也老了,只是身体还说得过去。”说着,她瞧了李佑之一眼,眼中满是关切之情。
见此情形,吴道子哈哈一笑:“见两位感情还是这样好,我就放心啦!诶,我记得你们刚离开长安时,弟妹已经有身孕了。不知生下的是男是女啊?”
李佑之一皱眉:“是个女孩。”
吴道子点了点头:“算起来现在也该十六岁了。怎么?已经嫁人了么?”
“还没有。”李佑之的神情有些落寞。
“那请她出来让我见一见可好?”吴道子满脸期待地问。
“别提了!道子兄,那孽女行为不检,已经被我逐出家门,送入道观了!”李佑之满脸愤恨地说。
吴道子一脸的匪夷所思:“不会吧?该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站在他背后的陆羽也觉得不可置信,倒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那可是李佑之啊!那可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父亲啊!
一向慈爱的父亲,怎么会用这种话来说姐姐呢?
“我也希望是误会。”李佑之无奈地摇摇头:“她与男子眉来眼去,这事是贱内亲眼所见,还能有错?我也看过她从小到大写的那些****,的确不是个贤妻良母的材料。与其等着她给家里丢丑,不如早把她赶出去。”
说完这话,李佑之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落寞之色更深了一层。而李夫人则坐在一旁默然无语,只是低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即使如此,我也就不好多言了。不过李兄,我们也十几年不见了,除了那位千金外,不知您是否还有其它子女?”
“没有啦!”李佑之摇摇头说。
一旁的陆羽心中一痛。尽管他并不是李佑之的亲子,但李佑之的这句话,还是刺痛了他。
原来义父没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倒是有过一个养子。”李佑之接着说道。
陆羽顿时眼中一亮。
“不过那是智积禅师出钱,放在我家寄养的。算不得亲生儿子,况且我的这条腿就是为了保他被李静忠所伤,落下了毛病。嘿!我可不想再跟那个倒霉孩子扯上关系喽!”
陆羽已经低下了头。
“是啊!义父的腿就是因为我才落下了残疾,人家好不容易离开了我,我还跑过来做什么?继续给义父找麻烦吗?”
之后,吴道子与李佑之又聊了许久。但陆羽却什么也没记住。
直到离开了李佑之的家,坐上了马车。陆羽才渐渐回过神。
“前辈,多、多谢您了!”他朝着吴道子拱了拱手说。
“举手之劳而已!陆少侠,你怎么了?”吴道子瞧着他的神情,有些诧异地问。
一旁的阿宁却笑了起来:“喂!你该不会是因为你义父说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才沮丧的吧?那话一听就是假的啊!”
“什么?你、你说的是真的?”陆羽立刻有了精神。
阿宁哼了一声:“当然啦!他如果真的不想跟你扯上关系,那干嘛还要对旁人提起你呢?要我说,你义父肯定已经认出了你,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他就是想让你听见这话以后,离他越远越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羽激动地险些跳起来。说完,他就紧紧地抓住了吴道子的胳膊:“前辈,您慧眼如炬,我义父现在情况如何?依您看有没有把握救他出来?”
“按现在对方露出来的实力来看,救出李兄并非不可能。不过,”吴道子苦笑着摇摇头:“我趁着搀扶他的时候给他诊了诊脉,李兄此时已然中毒,毒性极为复杂,我恐怕也无能为力。而且,这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兄的身体长年累月地被这剧毒侵蚀,恐怕即便是现在将毒解了,李兄也……”
最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陆羽的肩头说:“孩子啊!你来的太晚了啊!”
陆羽愣住了,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半晌,他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着鼻子说:“再晚也要试试,不过还好义母看上去问题不大……”
“不不不,”吴道子连连摇头:“我觉得有问题的,恰恰就是——”
“那位李夫人!”阿宁与他一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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